《老子》50_07_校笺_06_水海

水海按:帛书乙本作“兕虎”为是也。下文两言“兕无所揣其角,虎无所措其爪”,亦先言“兕”而后言“虎”。《诗经·小雅·何草不黄》云:“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。”亦先言“兕”而后言“虎”。王弼注曾云:“兽之害者,莫甚乎兕虎。而令兵戈无所容其锋刃,虎兕无所措其爪角··。”其注文有言“兕虎”者,亦有言“虎兕”者,不能以此为据说古本作“虎兕”连文。帛书本“兕虎”为《老子》原本无疑。朱谦之说不确。又,《老子》原文作“不辟”,非作“不遇”。“不辟”和下文“不被(音pī,后来写作‘披’,穿的意思)”,皆为主体的自动行为,“辟”、“被”皆为自动词。而“不遇”的“遇”则为受动词。“不遇”非为《老子》原文无疑。

又,《老子》原文作“陵行”,非为“陸行”。张舜徽谓帛书甲、乙本“‘陸行’并作‘陵行’,疑皆形误”;非也。按:帛书甲、乙本出土前,自韩非以下,各本皆作“陸”,无人为“陵”者。帛书甲、乙本出土后,人们才知应为“陵”,如许抗生、复旦大学哲学系、高明从帛书甲、乙本作“陵”,但不知“陵”的真正意思,乃误释译为“山丘”或“丘陵”。像张舜徽、张松如、任继愈、陈鼓应等仍然从“陸”,置帛书甲、乙本的“陵”于不顾。许抗生、张舜徽、张松如、任继愈、陈鼓应、高明等学者,皆不知楚人言“陸”曰“陵”也。据《左传·定公六年》云:“四月己丑,吴太子终纍败楚舟师,获潘子臣、小惟子及大夫七人。楚国大惕,惧亡。子期又以陵师败于繁扬。”杜预注云:“陵师,陸軍。”孔颖达疏云:“注:陵师,陸軍。正义曰:上云舟师水战,此言陵师陸军。南人谓陸为陵。”所谓“南人”,春秋战国之时指称楚人。《楚辞·九章·思美人》云:“观南人之变态。”王逸注:“览察楚俗,化改易也。”此为证。孔颖达此处之“南人”即指“楚人”。《左传·定公六年》此段本言楚事,故从楚言。《淮南子·说林训》云:“蹇衣涉水,至陵而不知下,未可以应变。”此“陵”即“陸”也,指水中陸洲。淮南语楚,是为楚言。此亦可为之佐证。另:《庄子·秋水篇》引孔丘语“陸行不避兕虎者,猎夫之勇也”。可能在春秋战国之时,“陸行不避兕虎”是句熟语。老子用这句话时,前有“蓋聞”二字;孔子用这句话时,后有“者”字。此为证。孔丘为鲁国人,说此话时,用通语“陸”。老子为楚国人,说此话时,用楚语“陵”。然其义一也。《老子》是在这里谈“善執生”之道时,说“陵行不辟兕虎,入軍不被甲兵”的。他主张少私寡欲、清静朴质、不忧死生、纯任自然;他反对妄動,反对求益其生过甚。老子认为这就是“善執生”之道。那些善于保护自己生命的人,知道兕虎有域,動静有时,避其域,顺其时,在陸地上走路,不怕会遇到兕牛和猛虎;入軍无忿争之心,在軍阵之中不怕会遭到杀伤。因为他善于护养自己生命,不入于死地,所以兕牛无可使用它的角,猛虎无可使用它的爪,战刀无可用其利刃。老子在这里宣扬的人生哲学总的来说,就是“无为”、“处顺”(顺乎自然)。兕虎、甲兵之类皆用来比喻万物之害生也。只要无为、处顺,不忧死生,万物之害不加于我也。所以老子说“善執生者,陵行不辟兕虎,入軍不被甲兵。”而孔丘理解“陸行不避兕虎”这句话的意思,含有贬义,正与老子之义相迥异。詹剑峰《老子其人其书及其道论》有一段很精辟的话,不妨引来,他说:“凡物皆一之化,出则谓之生,入则谓之死。人之生死亦一之聚散耳,变而有形,形变而有生,生者之聚也,生变而之死,死者之散也。故人之生,必有其所以生之理,而人之死,亦必有其所以死之理。故死死生生,皆自然之理也。但一般人不知死生乃道之大常,既生之后,自贵其身,求益其生,然而動皆之死地。这是什么缘故呢?因为有些人席丰覆厚,想尽办法以求增益其生,许多富贵人,遂死在声、色、厚味之下。至于善攝生(应为‘執生’)者则不然,知生有常理,则守道抱德而不厚其生,知死亦常理,则乐天处变而不忧其死。生死不能動其心,则无物足以害之,所以‘(陸行不遇兕虎,入軍不被甲兵)兕无所投其角,虎无所措其爪,兵无所容其刃’。”

又按:一九九○年元月拙著《老子楚语考论》出版,即用以上观点;而一九九一年八月古棣《老子通》出版,其中对于“陵行”的解释,正与笔者相同,现摘其要者录于下,亦可作为笔者“陵行”论的一个佐证。

THE END
点赞11 分享
评论 抢沙发

请登录后发表评论

    暂无评论内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