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子》79_02_校笺_12_水海

水海按：吴澄说以主左契者為主财物者，而不向人取财物释之，是”主财说”；蒋锡昌说以债权人与負债人双方换契方法释此两句，是為”换契说”；高亨说以”吉事尚左”為据，认定執左契者為尊来释之，是為”左尊说”。高明则力主”右尊说”，校订此经文為”執右契”。笔者谓以上诸说皆不确也。蒋、高（亨）之说，难合古契制，高明说虽合古契制，但《老子》原本未必就是”執右契”。《老子》谓”聖人執左契，而不以責於人”，反映了楚国当时的特殊的礼制俗情。楚国与中原诸国的礼制俗情不同。周人等尚南、尚右，而楚人尚东、尚左。《新序》卷一所记楚人接待秦使的情况是：”昭奚恤发精兵三百人，陈於西门之内。為东面之坛一，為南面之坛四，為西面之坛一。秦使者至，昭奚恤曰：’君，客也，请就上位东面。’令尹子西南面，太宗子敖次之，叶公子高次之，司马子反次之。昭奚恤自居西面之坛。”所说”上位东面”，即坐西面东的尊位。可知楚人以东向坐為尊。证之考古发掘情况：楚国公族之墓葬，头向从东。下寺春秋楚墓，这个令尹家族主墓為2号（M），墓主令尹薳子冯，墓向为79度，向东偏北。棺内近东端发现一枚牙齿，应是头向从东的遗证。楚人尚东，东向為左，故楚俗也尚左。《左传·桓公八年》记载：”楚人上左。”证之以楚官制：楚职官，左司马、右司马，以左司马為上；左尹、右尹，以左尹為上；左领和右领，左史和右史，也是以左為上。楚王亲军分為左广、右广，原定制各管半天，而自邲之战始，以左广為先。按照这种尚左的礼制俗情，再来对照楚制契规，则左契位尊，乃貸人者（债权人）所執；右契位卑，為貸於人者（負债人）所執。老子為楚人，所谓”聖人執左契，而不責於人”，义即：聖人虽然拿着左半契约，却不以此索求於負债人。帛书乙本出土，这两句的后句有”而”字和”以”字，这两字特别重要。”而”字，转折连词，”但是”之义，表明句义有转折，说明聖人虽拿着左半边这一重要的契约，但是却不以此责求於負债人，这正是”聖人”高尚而不结怨之处。河上公本、王弼本、傅奕本等本皆有”而”，正与帛书乙本合。景龙碑、龙兴观、敦煌辛等本无”而”字，实误捝也。又，有”以”字（為介词，”凭”义），表明聖人不凭此左契責求於負债人，有”以”字则语足义胜（按介词”以”的这种用法，则此”以”不能省略），严遵本正有此”以”字，与帛书乙本合。他本无”以”字，亦当為误脱也。又，张舜徽云：”古人以右契為上，故秦汉虎符，皆右在皇帝。必右契始可責取，左契待合而已。此云’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’，乃言善為人君者以卑弱自处，不為主而為客之意。”此解虽似可通，然与现实生活中债务关系的事实却大相径庭。”不為主而為客”，倒使債权人成為負债人，如此颠倒债务关系，这样的”卑弱自处”，岂不同於儿戏？张说之谬甚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