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二句，帛书甲本损掩一“故”字，其他文字同此；帛书乙本损掩后句，《乙本释文》校补为“以觀其妙”。今前句从帛书乙本，后句则从甲本。《甲本释文》校注云：“‘恒无欲也’与下句‘恒有欲也’，乙本同，通行本无两‘也’字。自宋以后，学者多于‘恒无’、‘恒有’断句。‘欲’连下读，与甲、乙本不合。”按：河上公、王弼、成玄英、张嗣、吴澄、王夫之、丁易东、魏源、蒋锡昌、张松如、张舜徽等皆以“无欲”、“有欲”连读，而司马光、王荆公、苏辙、范应元、王樵、俞樾、易顺鼎、缪尔纾、王淮、徐绍桢、陈柱、马叙伦、劳健、高亨、林聿时、朱谦之、严灵峰、陈鼓应等皆以“恒无”、“恒有”断句，“欲”连下读。苏辙云：“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，入于众有而‘常无’，将以觀其妙也。体其至无而‘常有’，将以觀其徼也。”俞樾云：“司马温公、王荆公等并于‘无’字‘有’字绝句，当从之。下云：‘此两者同出而異名，同謂之玄。’正承‘有’、‘无’二义而言；若以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连读，既‘有欲’矣，岂得謂之‘玄’乎？”马叙伦云：“近有陶绍学依本书后文曰：‘常无欲可名於小’，謂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仍应连读。易顺鼎则依《庄子·天下篇》曰：‘建之以常无有’，謂《庄子》已以‘无’字、‘有’字为句。伦校二说，窃从易也。”林聿时云：“以‘常无欲’、‘常有欲’为读，就把第一章零割碎刮，弄得根本不通了。何以见得？一、老子主张无欲，反对有欲。当然，在他看来，‘常有欲’是坏事，是要不得的。那么，‘常有欲’怎么能‘以觀其徼’呢？老子认为‘有欲’妨碍认识，怎么‘常有欲’反而能看到萬物的边际呢？这是说不通的。而以‘常有’为读则清楚，‘常有，欲以觀其徼’即以‘常有’（无限）去看非常有（有限）的事物，当然就可以觀察萬物的边际了。二、如以‘常无欲’、‘常有欲’为读，那么下一句的‘此两者’当然就是指的‘常无欲’、‘常有欲’。可是，‘此两者’——‘常无欲’、‘常有欲’怎么能是‘同出而異名’？怎么能‘同謂之玄’？又怎么成了‘衆妙之門’？显然，作‘常无欲’、‘常有欲’是不通的。而作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，则全章解释通顺，可以揭出这一章的内在逻辑。以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为读，也有古代文法上的充分根据。对此高亨先生有很深刻的分析和论据。···”劳健云：“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犹第十一章‘有之以为利，无之以为用’，‘有’、‘无’二字之义也。《庄子·天下篇》‘建之以常无有’，盖本此。河上、王弼旧注，皆以‘欲’字绝句，义未安；司马光始以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为句，得其旨矣。”陈鼓应云：“按：本章各句，常因标点读法不同，在解释意义上产生了很大的差别。如‘常无欲以觀其妙，常有欲以觀其徼’。有以‘无’、‘有’为读，有以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为读。王弼以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作解，后人多依从，然本章讲形而上之‘道’体，而在人生哲学中老子认为‘有欲’妨碍认识，则‘常有欲’自然不能觀照‘道’的边际。所以，这里不当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作解，而应承上文以‘无’、‘有’为读。再则，《庄子·天下篇》说：‘老聃闻其风而悦之，建之以常无有。’庄子所说的‘常无有’就是本章的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。这更证明此处应以‘无’、‘有’断句。又按：自帛书《老子》出土后，学者多据以‘有欲’作解，因帛书《老子》作‘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嗷。’严灵峰说：《老子》全书言‘无欲’者多，···反之，见‘有欲’，则‘心必乱’。此句关键在于‘觀（今简为观）’字，即如何‘以觀其徼’（依通行本）。老子觀物方法，以虚静为本，···常常有欲之人，自难虚静，何能‘觀徼’，是如帛书虽属古本，‘也’字应不当有，而此句亦当从‘有’字断句，而‘欲’字作‘將’字解，为下‘觀’字之副词。”以上即所謂主“常无”、“常有”断逗派之主要之说。而主“无欲”、“有欲”为读派则针锋相对。蒋锡昌云：“按：此文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，皆老子特有名词，不可分割。三章：‘常使民无知无欲；’三十七章：‘无名之朴，夫亦将无欲；’五十七章：‘我无欲而民自朴；’皆其证也。束世激曰：‘《老子》中以字作介词用者，有后置之例。六十一章：大国者，下流，天下之交；天下之牝，牝常以静胜牡，以静为下。故大国以下小国，则取小国；小国以下大国，则取大国。七十七章：天之道，损有馀而补不足；人之道，则不然，损不足以奉有馀。孰能有馀以奉天下？唯有道者。大国以下小国，小国以下大国，犹云：以大国下小国，以小国下大国也。孰能有馀以奉天下，犹云：孰能以有馀奉天下也。此处：常无欲，以觀其妙；常有欲，以觀其徼。文例正同；犹云：常以无欲觀其妙，常以有欲觀其徼也。于无、有读，失其旨矣。’束氏以文例来定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为读，亦极精确。又以文谊而论，此文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正分承上文‘无名’、‘有名’而言。三十七章：‘无名之朴，夫亦將无欲。’以‘无欲’紧接‘无名’之下，可知二者有密切之关系也。安可以‘无’、‘有’为读乎？马氏以易氏所举《庄子·天下篇》‘建之以常无有’为证，以为《庄子》已以‘无’字、‘有’字为句，不知《庄子》‘无有’二字用为连语，不可分割。易氏以为《庄子》之‘常无有’，即《老子》之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，诚可謂善于牵强附会者矣。”张松如云：“按：帛书甲、乙本俱作‘恒无欲也’、‘恒有欲也’，‘欲’字显然不得属下。原无欲、有欲，亦如无名、有名，皆老子常用之特定名词，不可分割。三章‘恒使民无知无欲’，三十四章‘则恒无欲也，可名于小’，五十七章‘我无欲而民自朴’，皆其证也。十一章‘有’、‘无’二字，义同‘实’、‘虚’，似不与‘常有’、‘常无’同谊。至于《庄子·天下篇》‘建之以常无有’，诸家并引此以为证，不知庄子‘无有’二字用为连语，亦不可分割。蒋锡昌曰：‘《庄子》所謂无有，盖即《老子》八十一章圣人不积之谊，常无有，言常不积耳。’其言极是，《庄子》于此，先说‘以有积为不足’，然后说‘建之以常无有’，‘常无有’不得分读为‘常无’与‘常有’也。”张舜徽云：“各本作‘故常无欲以觀其妙，常有欲以觀其徼’。今依帛书甲本写正。乙本亦有两‘也’字，末句亦作‘以觀其所噭’。妙、眇古人通用，指幽深精微之理。《说文》：‘噭，口也。’（今本误作‘吼也’，兹依段注改。）噭与竅义同，謂孔穴也。空虚能受，故引申有归趣义。今本误‘嗷’为‘徼’而意晦矣。帛书两句之中，各有‘也’字稍逗，可证汉以上人，均读‘无欲’、‘有欲’为句，与河上、王弼、孙盛诸家读同，是已。其后若司马光、王安石、范应元诸家，则并于‘常无’、‘常有’断句，而以‘欲’字连下读，非原意也。帛书有两‘也’字，而句读分明，故原文所用虚助字有不宜删去者，此类是已。”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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