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子》11_02_校笺_09_水海

水海按:本章的主旨在于说明“无”的妙用,所以河上公本标章题为“无用”。《老子》以“无”的妙用為出发点来立论,用比喻的方法来说明“有”、“无”的依存关系,所以应以“當其无”断句。高明云:“老子以車轂、陶器、房屋為喻,说明‘无’和‘有’两个方面的作用,并特别强调‘无’的作用。車轂除其轂身和汇集之三十根輻,轂之中是空虚无物的,故可以受軸而利转,轂与輻皆為有的方面,轂之中则为无的方面。由于‘无’可受軸利转,才能有車之用,故窃以為当以‘无’字断句為是。”此“无”,喻指車轂的中空的地方,為名词。“有車之用也”,“有”,為“有、没有”之“有”,表示领有,作动词,并不能与“當其无”中的“无”相对待,不同于下文“有之以為利”的“有”。

又,“當其无”之“當”,當為“黨(dǎng)”之借字。诸本皆作“當”字,下两处“當”字同此為借字。许抗生云:“三十根幅条的一端同集于一根軸上做成車輪,正由于車中有空间,所以才有車的作用。”许氏译“當”為“正”。一般著译者皆同许氏,或直译“當”為“正”,或未译“當”,但句义则含有此“正”义。笔者认為,译“當”為“正”,则常语也。《老子》本章中三处“當”,皆应读如“黨”,此字為《老子》书中所用楚方言。扬雄《方言》卷一云:“黨、晓、哲,知也,楚谓之黨。”郭璞注云:“黨,朗也。”钱绎《方言笺疏》曰:“‘知’,通作‘智’。《广雅》‘黨、晓、哲,也。’,隶省作‘智’。《苟子·正名篇》‘知有所合谓之智’。《白虎通义》‘智者,知也’。‘智’与‘知’声近义同。‘黨’者,《苟子·非相篇》‘文而致实,博而黨正’,杨倞注‘致,至也;黨与讜同,谓直言也。’按:‘致’与‘黨’相对成文,‘致’為‘至’,‘黨’谊训‘知’。言文而不流于虚伪,博而能知其邪正也。注以‘直言’,释之疏矣。《广雅》‘黨,美也,善也’;‘美’与‘知’义相近。”朱季海《楚辞解故》注《离骚》“岂珵美之能当”谓:“當,知也。读与黨同。‘楚谓之黨’。”是知“當”、“黨”互通(上古二字皆為端纽阳部),其义為“知”或“智”,当為楚语也。《老子》语楚,当用如楚方言。《老子》谓“三十幅共一轂,當(黨)其无,有車之用”,其“當(黨)其无”句义為:它显示出来的智慧,在于車中有空间。全文段的意思為:三十根幅条的一端汇集到一个轂上做成車輪,它显示出来的智慧,在于車轂中有空间,轮得转行,有車的作用。显然,《老子》在以“車轂當(黨)其无”之事作类喻,以证发“无之以為用”之见。确然,此“當”字只有通“黨”,并依《方言》训為“智”(或“知”),全文句始為盛解,更能突出“无之以為用”之旨。下“然(挻)埴而為器,當(黨)其无”和“凿户牖,當(黨)其无”其喻义与此同。“當”為楚语“黨”之假借字。可能有人提出,《老子》是“绝聖弃智”的,这里肯定“智之用”,与老子之旨相悖。我认為《老子》的“绝聖弃智”的提出,是有适用范围的限制和特指意义的。《老子》在两种适用范围内提出“绝聖弃智”:一是《老子》要求“民”“绝聖弃智”,如“恒使民无知、无欲也,使夫知不敢、弗為而已”;“绝聖弃知(智),而民利百倍”等。二是《老子》要求在治国方面反对“用智”,如“以知(智)知国,国之贼也;以不知(智)知国,国之德也”等。《老子》在此两种范围内提出“绝聖弃智”,其特指意义是:在《老子》看来,“民多智慧,则巧伪生,巧伪生,则邪事起”(参看王弼注);“知(智)慧出,有大伪”。这里的“智慧”,是一种奸巧诈伪,《老子》理所当然反对。再者,《老子》针对封建统治者的仁、义、礼、智、聖而提出“绝聖弃智”,认為“礼者忠信之薄也,而乱之首也;前识者道之华也,而愚之首也。”在当时,“聖”、“智”含有“前识”(先知)之义,不符合大道的“淳朴”原则,所以《老子》明示“绝聖弃智”。老子自有他本人的“智聖”观。他常肯定得“道”体“道”的“聖人”,把得“道”的“聖人”的道德理想,作为是最高标准的人格,指出“聖人恒善”、“聖人被褐而怀玉”。老子还提出“聖人不行而知”,“不出于户,以知天下”;聖人“以知古始,是谓道纪”;“知人者,知(智)也,自知者,明也”;“知不知,尚矣,不知知,病矣”等。所以《老子》并不“弃”巧伪、权术(玩手段)之外的“智”。由此可知,《老子》在“卅輻同一轂,當(黨)其无”中,肯定“智之用”,以明“无之以為用”,是可以理解的,不能一概而论《老子》反对“聖”、“智”,而否定《老子》“當(黨)其无”所主张的“智之用”的思想。

又,河上公注云:“‘无’谓空虚。轂中空虚,輪得转行;轝(舆)中空虚,人得载其上也。”
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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