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子》25_07_校笺_10_水海

水海按:帛书乙本作“反”甚是。“反”,后来写作“返”,意即返回。《论语·子罕篇》:“吾自卫反鲁,然后乐正,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得其所。”《楚辞·离骚》:“悔相道之不察兮,延佇乎吾将反。”这些用法的“反”,皆“返”的古字。蒋锡昌谓“反”為“返”之假借,则误。又,“曰”,《说文》云:“词也。”即谓為虚词。《尔雅·释诂》云:“粤、于、爰,曰也。”“曰”即“爰”也,“爰”犹“于是”也(见张衡《思玄赋》旧注,并参看裴学海《古书虚字集释》)。又,“遠”,训释约有三说:一曰“遐遠”、“遠近”之“遠”。王安石云:“遠之极,则反于朴矣,故‘遠曰反’。反者,反于本也。用之则弥满六虚,故曰‘遠’。近则不离己身,故曰‘反’。遠者,出于无极之外不穷也。”朱谦之《老子校释》亦云“遠”为“辽遠”、“遐遠”。详见上文朱氏校释语。二曰“深遠”、“深奥”。宋刊本河上公注云:“其為大,非若天常在上,非若地常在下,乃复逝去,无常处所也。言遠者,穷乎无穷,布天地,无所不通也。言其(反者),遠不越绝,乃复【反】在人身也。”成玄英疏云:“超陵三界,远达三清也。返,还也。既自利道圆遠之圣境,故能返还界内,慈救苍生···”王夫之云:“形象有间,‘道’无间。‘道’不择‘有’,亦不择‘无’,与之俱往。往而不息于往,故為‘逝’、為‘遠’,与之俱往矣。往而不悖其来,与之俱来,则‘逝’、‘遠’之即‘反’也。”河上公、王夫之等人注解“遠”之义即指為“深遠”、“深奥”、“深玄”。三曰“久遠”。蒋锡昌即持此说(见上文)。

按:《老子》这几句中的“遠(简作远)”应释為楚方言意义的“遠(简作远)”,则切合《老子》本义也。扬雄《方言》卷十三云:“藐、素,广也。”郭璞注云:“藐藐,旷遠貌。”《音义》:“‘藐’,音邈。”《方言》卷六云:“‘邈’,楚谓之‘越’,或谓之‘遠’。”钱绎《方言笺疏》云:“《楚辞·九歌》云:‘平原忽兮路超遠。’《广雅》‘邈,遠也’。《楚辞·九章》云:‘邈而不可慕。’又《离骚》云:‘神高驰之邈邈。’王逸注:‘邈邈,遠也。’‘越’与‘遠’,语之转耳。《左传·襄公十四年》‘越在他竟’,杜预注:‘越,遠也。’《周语》云:‘听声越遠。’”又说:“《广雅》:‘藐、素,广也。’《大雅·瞻卬篇》:‘藐藐昊天。’《楚辞·九章》云:‘藐蔓蔓之不可量兮;’通作‘邈’。前卷六:‘邈,离也。楚谓之越,或谓之遠。’”由此可知,楚方言的“遠”,意谓“邈”(miǎo),即“广邈”(广远)之义(邈即遥遠义)。《老子》的“大曰逝,逝曰遠,遠曰反”,义谓:道大,大于是往去,运行不止;往去运行不止,于是伸展遥遠;伸展遥遠,于是返回本原。《老子》在这里认为:一、“道”自己永远在变化运动着;二、“道”又叫“大”,它是沿着周而复始的方向而循环运动的,运动的结果往往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,即“大曰逝,逝曰遠,遠曰反”。这里《老子》对“道”的运动形式的阐述,似乎有点像恩格斯所说的“物质运动的一个永恒的循环”,并且“在这个循环中····除永恒运动着的物质以及这一物质运动和变化所依据的规律外,再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”(《自然辩证法》)。当然,老子还不可能懂得整个自然界,从微观到宏观,从粒子到太阳,从原生生物到人,都处于永久的产生和消灭之中,处于永不休止的运动和变化之中;而且,他更不会懂得“形成我们宇宙岛的太阳系的炽热原料,是按自然的途径,即通过运动的转化产生出来的,而这种转化是运动着的物质本来具有的”。不过,我把《老子》的“遠”,训為“廣遠”、“遥遠”、“邈遠”,则更能准确表达《老子》的“道”的周而复始地循环运动的思想。那些把“遠”,训释为“近之反”、“深遠”、“遐遠”、“久遠”、“辽遠”(任继愈《老子新译》)这样的常语之“遠”义,实不尽表达《老子》之本义矣。
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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