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棣云:“‘天下’之上,傅奕本、范应元本、帛书乙本(甲本缺文)有‘夫’字,范注:‘夫字,阮籍同古本。’‘夫’乃发语词,有之,于文气為长。劳健断‘夫’字属上句读,他说:按此‘夫’字,乃用如乎字,犹第六十七章‘久矣其细也夫’之‘夫’,范于‘已’字绝句,以‘夫’字属下文,‘夫天下,神器’為句,非也。劳健此说甚不合理:六十七章‘也夫’连用,本章上句并无‘也’字,不能以彼例此;单用‘夫’字作句尾虚词,全书未有,而用于句首作发语者有二十九处之多。六十七章:‘天下皆谓我道大不肖,夫唯大故不肖;若肖,久矣其细也夫。’详其文义,自应叠用感叹词,而此章首句‘將欲取天下而為之者,吾見其不得已’,乃斩钉截铁式的断语,自不当用叹词。‘神器’之下,帛书甲本和乙本,河上公古本(古棣指王羲之本)、傅奕本、王弼《永乐大典》本皆有‘也’字,是知古本皆有‘也’字。按文气也应有‘也’字。另:‘夫天下,神器也’,是说天下即‘神器’,不是说‘天下之神器’或‘天下’、‘神器’為两事,因此,加‘也’字以免发生误解。‘不可執也’一句,各本无,据易顺鼎说校补。··.·.刘师培说与易同。马叙伦亦谓应补‘不可執也’一句,并补充(黄所見本有此一句)一证。···‘神器’一词,历来不得确解。王弼注:‘神,无形无方也。器,合成也。无形以合,故谓之神器也。’显然这是望文生义,支离破碎,扞格不通。王弼不知‘神器’為上古专门名词,与王注类似注者不少。在魏晋玄风之下,王弼固不注重训诂;而训诂大盛之汉代,经学家们是不注释《老子》的。河上公注较早,但注者亦非训诂学家,难免有一些望文生义。河上公注曰:‘器,物也,人乃天下之神物也;神物好安静,不可以有為治也。’此注显然不通:‘人乃天下之神物’与《老子》原文无干,自是硬造;‘神物好安静,不可以有為治也’,亦非《老子》原有之义;且两句注释也上下不通;与上文‘取天下’也不谐调。但是,一因表面看来比王注明白;二由于道教的产生和发展,特别是唐人提倡河上公注,所以它的影响很大,至今仍为一些学问家信从。蒋锡昌说神器即人,以人為万物之灵也。新版《辞源》‘神器’条的第一义项:‘人為万物之灵,故称人為神器;’并引《老子》‘天下神器,不可為也’,接着全抄河上公注。此亦习非為是之一例也。许抗生说:‘神器,即神妙之物也。’这也是望文生义。按:‘器’即器具,‘神器’即祭神之器,亦称礼器。这应是‘神器’的第一义项。古代神权和政权密不可分,神权即政权,所以神器又是国家机器的象征,进而把天下、国家称為神器。例如周王朝的鼎就是一种神器。楚王向周天子的使者问鼎轻重大小,便是颉觎王权的一种表现(見《左传·宣公三年》),后来便把图谋夺取天下叫做‘窥伺神器’。因此,常把神器当做天下(即国家政权)的同义语。‘神器’有时简称為‘器’,《老子》说‘邦之利器,不可以示人’;孔子说‘唯名与器,不可以假人’。‘器’就是‘神器’,就是国家政权。《汉书·叙传》引班彪《王命论》:‘游说之士,至比天下于逐鹿,幸而得之,不知神器有命,不可以智力求也。’其语义源出《老子》此章。《老子》说:‘夫天下,神器也,不可為也,不可執也。為者敗之,執者失之。’这是不是主张放弃政权呢?当然不是。王弼解释说:‘万物以自然為性,故可因而不可為也,可通而不可執也。物有常性而造為之,故必敗也。物有往来而執之,故必失矣。’‘万物以自然為性’云云,恐不是老子原义,但说‘可因而不可為’、‘可通而不可執’,却是符合老子本义的。老子反对‘有為’政治,主张‘无為而治’,即‘為无為’、‘使夫智者不敢為’,不干预自然的进程。他以為这样,可以维持奴隶制,保住政权。这是看到周天子的‘有為’政治越為越乱而生出来的一种幻想。”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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