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子》39_附论

关于“灵”(繁体字为“靈”)为楚语说。

《老子》“神得一以灵”、“神毋已灵将恐歇”两句,其中“灵”之义,古今学者,约有以下几说。

其一训“灵”为“灵变”。河上公注云:“‘神得一以灵’,言神得一,故能变化无形。”又注云:“‘神无已灵将恐歇’,言当有王相死囚休废不可,但欲灵变无已时,恐虚欲不为神也。”(顾欢本河上公注)唐玄宗疏云:“言天之清澄,地之宁静,神之灵变,谷之盈满,物之生成,侯王之正平者,何以致其然耶?皆得道之妙用尔!”

其二训“灵”为“神灵”。节解云:“神谓心也,心为神灵五藏之主,故曰‘以灵’。”任继愈译云:“神得到这个原则,因而神灵。”又译云:“神不保持神灵,怕要绝灭。”

其三训“灵”为“灵验”。成玄英疏注云:“神不依通,则智用愚怠,既无灵验,将恐歇灭也。”复旦大学哲学系《老子注释》小组注云:“神得‘一’就灵验,··神没有这种灵验恐怕就要消灭。”

其四训“灵”为“通灵”。杜光庭注云:“夫神也,非冲和道所运则不能变化通灵矣。不能变化,无方通灵不测,是乖其得也。”

其五注译“灵”为“灵应”或“灵妙”。杨柳桥译云:“神得到‘一’,就灵应了。”陈鼓应译云:“神得到‘一’而灵妙。··神不能保灵妙,难免要消失。”

其六注译“灵”为“英灵”。张松如译云:“神得到一,因而英灵。··神不得英灵,就怕要消歇。”

其七译解“灵”为“虚灵”。余培林译云:“神得到‘一’因而虚灵··神不能虚灵,恐怕就要消灭。”

其八译注“灵”为“灵动”。冯达甫译云:“神获得道就灵动··神不能灵动将会消失。”

以上数种训注,都是按照常语“灵”之义来理解《老子》此注之“灵”的。笔者前文也是从常语角度来注译“灵”的(笔者译释为“灵应”)。这些译注皆通。但笔者经过反复研究,认为《老子》此“灵”训解为楚方言意义的“灵”,更为得当。楚方言意义的“灵”,其含义与常语“巫”同。《楚辞·九歌·东皇太一》有“灵偃蹇兮姣服”句,《云中君》有“灵连蜷兮既留”句,此两处之“灵”,概为楚方言。王逸注前句云:“灵,谓巫也。”注后句云:“灵,巫也。楚人名巫为灵子。”可知,“灵”则“巫”也,“灵”或“灵子”为楚语。《说文解字》云:“靈,靈巫也,以玉事神。从巫,需声。”(徐铉注音为“郎丁切”。“以玉事神”,因字又作“靈”,故有此谓。)由《说文》此记亦可看出“灵”为“巫”且为楚语的信息。《老子》此处之“灵”也当为楚语,其义为“巫”。在“神得一以灵”句中,《老子》认为“神”与“灵”息息相关。“神”何以能得“一”?因以“灵”得到“一”。《老子》的意思很明白:“神是靠(或因为)巫而得到‘一’的。”显然,这句话是因果紧缩句式,“以灵”这个介宾结构,放到了“得”这个动词之后,成了补语。可见,在此把“灵”训解为楚方言之意义的“灵”,是合宜的。在“神毋已灵将恐歇”句中,《老子》认为“神”所存在的支柱就是“灵”;“神”不凭靠“灵”(巫),必定要消失(按:此姑且把“歇”作为“消失”解释)。这里,《老子》更深刻地述说了“神”、“灵”关系,所以把“灵”释为楚语意义的“灵”,亦很合谊。大家知道,在春秋战国之时,从总体上来看,老子是无神论者。他不承认“上帝”、鬼神等之类的主宰世界万物的权威,更是否定“上帝”鬼神的创世主地位。他说,“道”是“万物之宗”,是“帝之先”,是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”的。又说,“以道莅天下,其鬼不神,··其神不伤人也。”就这样,在《老子》那里,“上帝”鬼神丧失了权威,“道”才是万物的主宰者,万物之始也。这就是《老子》无神论的基本点和特点。在老子活动的当时,在楚人的精神世界之中,帝神崇拜,巫风盛行,公开地或直接地否定帝神巫行,这既不合“善执生”之道,也很难收到应有的社会效果。《老子》很巧妙地通过述说“神”与“灵”的现象关系,而从实质上去否定“神”的作用。所以老子所说的“神因为巫灵而得到‘一’”、“神不凭靠巫灵必定要消失”的命题,其深刻的社会意义是不言而喻的。总之,我认为,把《老子》的“灵”,训解为楚方言意义的“灵”,更切合《老子》的无神论思想的基本点和特点。所以,作为楚国人的老子,在此处所用之“灵”当为楚方言。当然我并不否定以常语释“灵”的合理性,所以,以附论附文后,以待方家赐教。
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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